彰武如今山清水秀，將風沙踩在了腳下

本報記者 黃山

初秋時節(jié)，遼寧彰武，目力所及，都是綠色。天空萬里無云，陽光照射著遠處的青山、連片的玉米和縱橫其間的林網(wǎng)，溫暖、祥和而幸福。

這里是科爾沁沙地的南緣。很難想象，人們要如何努力，才能用一把把草籽、一棵棵樹苗，把因風沙支離破碎的家園建設成今天的模樣。

如今的彰武天藍、山青、草綠、水碧，全縣林地面積由1949年前的18萬畝增長至2019年的212.96萬畝，森林覆蓋率由2.9%提高到31.47%，土地沙化面積由524萬畝降至199.66萬畝，6座萬畝流動沙丘全部被固定下來。

治沙就是建設新中國

望著隨風擺動的樹梢，90多歲的彰武縣豐田鄉(xiāng)杏山村村民岳宗喜總能想起，70年前全村人跟著王殿臣一起種樹的日子。那是1949年春天，已經(jīng)獲得解放的遼西省彰武縣第五區(qū)杏山村鄉(xiāng)親們，摩拳擦掌要多產(chǎn)糧食支援前線。

可杏山的風沙是五區(qū)最大的，怎么治沙？大家一籌莫展。區(qū)里來的干部告訴村民王殿臣：“栽樹是最好的辦法，你們組織栽樹吧！”

王殿臣心里犯難，杏山村是典型的風沙區(qū)，全村6000畝土地只有耕地1270畝。春秋季節(jié)不能刨茬、翻地，當?shù)厝罕姳黄葦f荒種地，新開墾的荒地不過3年，表土就被大風剝?nèi)?，農(nóng)作物逐年減產(chǎn)，較好的耕地每畝產(chǎn)量僅有120斤，輪荒地只有30斤左右。

他橫下一條心，“年年攆著沙子種地，啥時候是個頭兒？栽樹吧！不信大樹擋不住風沙。”彰武縣第一個農(nóng)民造林互助組在杏山村成立了，王殿臣成為這個互助組的當家人。

1949年4月，王殿臣帶領互助組植樹75畝。第二年，互助組的成員增加了，植樹120畝且成活率超過90%。當年，王殿臣被推選為彰武縣勞動模范，1951年又被推選為遼西省勞動模范。王殿臣還帶領村民成立了造林合作社，組成7個造林小組和5個育苗小組，完成造林360畝。1952年又造林112畝，成活率超過85%。

1953年，杏山村栽的樹已高達3米，可以防風保田，提高了糧食產(chǎn)量，鄉(xiāng)親們也靠苗木生產(chǎn)增加了收入。王殿臣所在的生產(chǎn)隊一組，4畝地產(chǎn)苗10.4萬株，收入175萬元（東北幣），除去各種費用，獲利135.15萬元（東北幣），比種糧多收入95.15萬元（東北幣）。

“小時候，爸爸給我講植樹造林獲表彰時的樣子，我現(xiàn)在都記得。”68歲的王國軍曾擔任杏山村村主任、黨支部書記。王殿臣是他的驕傲，也是全村的驕傲。

杏山造林采用“田成方、林成網(wǎng)”的設計，規(guī)劃了18條防護林帶、5片規(guī)模林地。1978年，這18條防護林帶升級，列為三北防護林體系，納入了國有林場，總面積達1.2萬畝。而王殿臣帶領鄉(xiāng)親們探索出的“攔河筑壩，以水育林，自育自栽，先帶后片”的一整套造林方法和技術(shù)，也讓杏山村森林覆蓋率達到了35%。

治沙就是要讓老百姓受益

什么地方會被稱作“遼寧沙窩子”？那就是科爾沁沙地南緣一線長430公里、南北寬100公里的豁口地帶。彰武縣阿爾鄉(xiāng)鎮(zhèn)北甸子村就在“沙窩子”之中。

可在北甸子村，卻沒有沙的影子。一條長15公里、寬3公里的防護林帶，牢牢地扼守著科爾沁沙地南侵的路徑。這條由“邊界林”“表率林”“希望林”命名的林帶，是北甸子村原黨支部書記董福財留給大家的。

1996年，有關(guān)部門調(diào)研確認，因風沙肆虐，北甸子村需要整村搬遷。43歲的董福財看著這個祖祖輩輩生活的村子，心里難以割舍，腦海中浮現(xiàn)了一個想法：“這是我們的家，我們不治沙誰來治沙！”他挨家挨戶勸說大家栽樹，可任憑他磨破嘴皮子，換來的只是“沙子上栽樹，想就不可能，這白出力的事別找我”。

別人不干就自己干。董福財貸款1萬元，包下200畝荒地，全家齊上陣，小兒女也不例外。第一年不成功，他第二年又拉上11戶親戚和黨員，邊干邊琢磨，先澆水再挖坑。11戶人家承包的3000畝沙坡樹木終于成片，“表率林”成了一面旗幟。

村民們也自發(fā)加入到栽樹治沙的隊伍中來。多年堅持下來，董福財帶領黨員干部群眾，共造林3.8萬畝，植樹近300萬株，他個人親手栽樹超過3萬株，全村森林覆蓋率達48%。

盡管北甸子村距離阿爾鄉(xiāng)鎮(zhèn)政府只有6公里，但沙土路難行，運送物資困難。董福財認準了，修一條好路才能讓北甸子村快速發(fā)展。2002年，這條村級公路幾經(jīng)周折終于立項，但施工方認為沙土多、路基太軟，不符合修路標準。要夯出硬土地基，就要搬走100多米高的沙丘，填平泥坑，再用實土和石頭墊起路基。村里沒有這么多錢，董福財就帶著村民干，兩個月就達到了施工標準。2003年8月，這條讓北甸子村發(fā)展、富裕的路終于修好了。

董福財組織村民建起養(yǎng)殖示范區(qū)，讓肉牛、肉羊養(yǎng)殖成為北甸子村的致富引領項目。2021年，北甸子村人均純收入達16794元，較2000年增長了近14倍，超過了全縣的平均水平。

2015年，董福財積勞成疾，在家中病逝。病重時，他拉著時任縣長劉江義的手說：“等我好了，我還要帶大家去栽樹。”想念父親的時候，兒子董偉就會走進董福財親手栽下的林子。如今，他是義務護林員，“騎馬上山溜達一圈，樹林走不到邊。我心想，當年他是怎么把這些樹種活的呢？我也40多歲了，也得像我爸那樣鉚足勁干。”

生態(tài)恢復的益處正全面顯現(xiàn)

站在彰武縣大德鎮(zhèn)的德閣山上，能飽覽三北防護林、萬畝沙化治理示范區(qū)和德力格爾湖的風光——一幅匯聚了山水林田湖草的秀美畫卷。

2018年，彰武以打造遼西北地區(qū)重要生態(tài)屏障為定位，啟動實施百萬畝草原生態(tài)恢復示范區(qū)工程，范圍涉及北部7個土地沙化嚴重的鄉(xiāng)鎮(zhèn)，通過退耕還草、圍欄封育等方式，計劃建設150萬畝生態(tài)屏障。

目前，工程已初步打造54萬畝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和系統(tǒng)治理的草原生態(tài)恢復示范區(qū)。生態(tài)恢復示范區(qū)內(nèi)已治理風蝕點79處、補播牧草8.16萬畝，植被覆蓋度由治理前的不足20%提高到80%以上，植被草層高度已由治理前的5—7厘米提高到30—40厘米。

生態(tài)恢復示范區(qū)大力發(fā)展綠色經(jīng)濟、美麗經(jīng)濟，“漠上草原”文旅格局已基本形成，德力格爾草原風景區(qū)、巨龍湖風景區(qū)獲評國家3A級景區(qū)。目前，示范區(qū)已累計吸引省內(nèi)外游客65萬人次，帶動周邊群眾在景區(qū)就業(yè)。

大德村村民張阿姨趁著天氣晴朗，和朋友來德閣山游玩，“原來都是沙坨子，現(xiàn)在風景好了，我和姐妹們來拍點小視頻，讓大家看看彰武有多美”。

今年，生態(tài)恢復示范區(qū)投資300萬元，重點規(guī)劃了德閣山登山木棧道1000米、設置森林防火瞭望觀景亭樓4處。遼寧省總工會投資1000萬元，規(guī)劃實施了5010畝防風固沙林和水土保持林，植樹26.8萬株。

在生態(tài)恢復示范區(qū)南部，“哈力嘎土坨子王”是最高大的山丘。它距離省城直線距離不足百公里，據(jù)測算，6級風兩個半小時就能將風沙帶到沈陽市區(qū)。如今，“坨子王”被防護林緊緊環(huán)繞，附近區(qū)域出于科研和警示需要沒有進行治理，但區(qū)域生態(tài)的逐步向好，也讓它漸漸萌發(fā)綠意。

傳承就是守好這片林子

“團結(jié)就是力量……”雄壯的歌聲并非來自軍營，而是來自章古臺林場阿爾鄉(xiāng)護林點的小土房。退伍軍人李東魁獨自堅守在8500畝樟子松林中，歌聲能緩解孤獨寂寞，也能讓狼群遠離。

58歲的李東魁自小就長在林場，童年時就和兄弟姐妹一起上山栽樹。樟子松長在沙地上，治沙護家的種子埋在李東魁的心里。

1988年，退伍后的李東魁正式成為一名護林員。他以馬為伴、以山為家，每天至少巡山13個小時，一干就是34年。妻子病了、房子漏雨，甚至女兒的婚禮，他都顧不上。李東魁說：“樹長起來了，咱給守住了，值！”

因父親不能參加自己婚禮而哭泣的李明明，如今已經(jīng)是阿爾鄉(xiāng)鎮(zhèn)阿爾鄉(xiāng)村黨支部書記、主任?？粗豢每脴涿玳L成參天大樹，她也越來越理解寡言、執(zhí)著的父親。她也會帶著自己的兒子，和父親一起走村入戶發(fā)放防火宣傳單，號召大家保護好這片生命之林。

在不遠的風沙線上，劉家村原黨支部書記、村主任侯貴也把自己的心血奉獻給了這片大漠林海。2001年，已經(jīng)50歲的侯貴開始在四合城林場的指導下開展試驗造林。為了專心造林，他辭去村里的職務，深居沙地，變賣家當購置樹苗。費盡汗水心血，他以一人之力，造林2400余畝，植樹約26萬株，存活21萬余株，硬是把一片片流動沙丘變成了綠洲。

侯貴還在規(guī)劃著，要將防風固沙林科學升級，讓這片貧瘠的土地充滿盈盈綠意，“植樹造林是造福子孫的事，只要還能邁得開步，我就要干下去”。

風過又是一年秋。彰武早已沒有了風沙的蹤跡，身著校服的青少年走在干凈整潔的馬路上，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，彰武那些與大漠風沙搏斗的往事。